朱天曙

卞孝萱指导朱天曙读书

卞先生给我写过的三篇序言

卞先生一共给我三本书写过序言,对我而言是十分荣幸的。第一本是年我在香港出版的一本书法篆刻集,卞先生以《治史求“通”,为艺求“清”》为题,记录了我们的交往和他对我的殷切期望,后发表在《中国书法》杂志年第4期上。内容为:余虽衰朽,而承青年学者与书印家不弃,常来谈文论艺。朱君天曙,其一也。朱君既治史,又工书印,兼有两种身份,故与余尤为契合。丙子岁,天曙于扬州大学获史学学士后,又于庚辰秋至金陵,师从吾乡风斋黄惇教授攻读书印硕士、博士。风斋教授于学问艺术,皆所擅长,造诣甚深,蜚声海内外,余之畏友。天曙从其游,得其教诲,幸也。清儒章实斋尝云:“辨章学术,考镜源流。”近观天曙所作明人宋仲温研究,能得其意。盖天曙能综合文化史与艺术史而观察其流变,书外求书,印外求印,举一反三,不囿于一,此天曙治史求“通”之例也。余曾以吾师仲沄范文澜先生“专通坚虚”“天圆地方”之治学要旨勉天曙,又与其同赏敝斋所藏书画印谱,其乐融融。天曙学书,于秦汉碑版、晋宋法帖,多有汲取,融会己意。余观其作品,大抵篆隶质朴清雅,行草秀逸生动,无时人丑怪之习。其印得汉铸凿、封泥印之古味,又具晚清印人之意韵,以隽永清雅胜,为余所治“孝萱长寿”印,洵如板桥所言“此间清味谁分得”!此天曙为艺求“清”之证也。天曙字亮工,号南楼,生于板桥故里,又于盂城、广陵、金陵、海上游学,转益多师,学识日广。天曙年方三十,正发奋有为之时,精进不已,他日当与吾乡先贤相比肩!后之博雅君子,当不以余言为私也。癸未初夏,于南京大学冬青书屋,时年八十。此书为我出版的第一本小的作品集。卞先生写此序极快,我和他通完电话,隔日先生即写好。当时我刚完成明代书家宋克书法研究的硕士论文,因为过去没有人专题研究过,卞先生鼓励我做成一部书。后来我在硕士论文基础上修改充实,年交荣宝斋出版社出版。卞先生喜欢篆刻,我为卞先生刻过一方“孝萱长寿”印,他非常高兴,文中提到了这件事。年我已经到上海书画出版社工作,先生曾来上海师大讲学,晚上与许全胜兄和我三人在酒店相聚,先生鼓励我说:“南京是学习的好地方,上海、北京是工作的好地方,平台高,要好好努力。”令我记忆犹新。又说:“序中‘吾乡先贤’有学者,有书画家,你要兼而有之。”他的一番话,给了我很大的鞭策与鼓励。我编校整理的《周亮工全集》十八册年即将由凤凰出版社出版,求卞先生作序壮色。卞先生十分精要地指出编校这部书的价值所在:祥符周亮工栎园氏,积学能文,著述等身。内容丰富,涉猎广泛。颇有深造之诣,不乏独见之明。张之洞《书目答问》之艺术类,举历代典要可资者二十七种,列入周氏《读画录》《印人传》二书,可见其为儒流所重。周氏由明入清,当时满汉相倾,成为风气,周氏屡踬屡起,不死为幸。但周氏好士怜才,交游甚广,《读画录》《赖古堂书画跋》二书所记者,皆其交游之人。前者“专言绘事,兼及交情,读之使人忘倦,而遗闻轶事,亦赖以不坠,洵画史最好资料也”。后者“多叙其交游情事,烟霞之契,投赠之雅,犹可得其仿佛也”(见余绍宋《书画书录解题》)。可见周氏著述,有助于知人论世,可供考索。清乾隆时,周氏著述,横遭禁毁,原书难觅。后世流传之本,每与原本有异,世以为憾。朱天曙君立志网罗放佚,不辞艰辛,编成《周亮工全集》,共十八册。如《通烬集》《全潍纪略》《白浪河上集》《万山中诗》《瑞木记》《杨升庵朱郁仪著述目录》等,或为孤本,或为珍稀本;如《因树屋书影》《同书》《读画录》《印人传》《闽小记》等,选最早刻本。又收集周氏所辑之书,如《尺牍新钞》《藏弆集》《结邻集》《赖古堂文选》《赖古堂藏书》《赖古堂印谱》等。更从清代以来之典籍中,辑录《赖古堂集》外之作品,作为补编。并汇合周氏之传记、集评等,附录于后。洵可谓备载靡遗,集周氏著述及生平资料之大成。朱君先后在扬州、南京学习,获博士学位,与余谈文论艺,甚为契合,今值《周亮工全集》出版,欢喜赞叹,不辞老拙而为之序。戊子谷雨,卞孝萱于南京大学冬青书屋,时年八十有五。《周亮工全集》十八册是在我博士论文写作过程中编校而成。年秋,黄惇先生知道我和卞先生的来往,曾邀请卞先生参加我的博士论文开题工作,对周亮工研究作了具体指导,故他对此书编校工作较为了解。《周亮工全集》由蒋寅先生建议编校,因而此书有两序,一为卞先生,一为蒋先生。北京大学出版社年出版我的《感旧:周亮工及其〈印人传〉研究》一书,年上海书画出版社又出版我的《周亮工年谱长编》,和《周亮工全集》一起构成周亮工研究的三部书,正是用卞先生专题研究与文献整理相结合的方法来做的。序中可见卞先生对清初文人文献相当精熟。

《周亮工全集》凤凰出版社年版

年,文化艺术出版社整理出版我在清华大学和北京语言大学的讲稿,成《中国书法史》一书,我又请卞先生作序。先生在序中对我鼓励尤多:纵观中国书法之发展,实有书体之变迁与流派之殊异也。《周礼·地官》“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其中即有“六书”。秦书八体,汉六体书,皆古之文字。李斯工篆,汉隶盛行。东汉以来,书法成为文人之重要一艺。魏钟繇创真书,然尚有隶意。东晋王羲之“开凿通津,神模天巧,故能增损古法,裁成今体”(张怀瓘《书断》),后世尊称为“书圣”。经唐太宗提倡,王书成为全国书法正统。鉴真东渡,带去二王书迹,在日本皇室之倡导下,右军书体为日本书道之主流。历宋、元、明,流派纷呈。清代金石之学大盛,自阮元至包世臣、康有为,皆崇尚碑学,倡言北宗,开书艺又一脉。南宗雅正,北宗雄强,言书艺者不可混为一谈也。兴化朱君天曙,自幼笃嗜书艺,好古敏求,勤劬过人。师事吾乡风斋黄惇教授治书印之学,得其精髓。近著《中国书法史》,可视为风斋之学之延伸。此书卷帙无多,而新见迭出。以余所见,特色有三:一曰叙述书体演变、风格差异、流派现象,评骘精当得体,详前人所略,略前人所详。下限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为简明书史之最新力作。二曰艺术观念与文化现象相结合,以点带面,纲举目张,如书体之“隶变”、东晋之刻石、颜柳之书风、宋代金石学之兴起、明清之刻帖与著录风气,及不同时期之书论等,皆不囿陈见,自出机杼,切中要害。三曰附录“中国书法基本书目三十种”,分工具书、丛辑、书史、理论、鉴定、图录六类,作扼要说明,对研究书史大有裨益。柳诒徵先生在《中国文化史》弁言中云:“吾人继往开来,所宜择精语详,以诏来学,以贡世界,此治中国文化史者之责任。”朱君此著,述书史之变迁,扬书艺之精神,有承先启后之功焉。《中国书法史》今将问世,朱君远道来书,丐余一言,冠诸篇首。余端居治文史,酷喜金石书画,昔年亲炙于范文澜、章士钊二先生,又与黄宾虹先生通函,得其教诲,今虽衰老,乐此不疲。朱君负笈金陵时,常与余过从,质疑问难,赏书论印,其乐融融。孔子云:“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余嘉朱君日新又新,必能自立,于光大中国书法文化,有厚望焉。爰为数语,以谂读者。卞孝萱戊子岁杪于南京大学冬青书屋,时年八十有五。这是卞先生生前为我写的最后一篇序言。开头一段就是一部书法史的概述,卞先生提出“南宗雅正,北宗雄强”,“碑”与“帖”各有面貌,不能混为一谈,厚此薄彼,这个看法是很开明的。他推重柳诒徵《中国文化史》,曾有专文论此书价值,收录在《现代国学大师学记》一书中。这里他用柳诒徵“择精语详,以诏来学,以贡世界”嘉勉,对后学寄予厚望。后文说我“负笈金陵时,常与余过从,质疑问难,赏书论印,其乐融融”,回忆了我们的交往,十分感人。年9月,中华书局出版此书增订版,中国社科院陈智超研究员在增订版序中还专门引用了卞先生此序的看法。此序卞先生写好,我请在南大读研究生的王继荣兄专门去卞先生港龙园家中去取的,此为我所存先生的最后手稿,字迹微颤,当时他年岁已高,精力大不如从前了。

卞先生和我做客西泠印社

年10月,在西泠印社百年庆典之际,我曾有机会和卞先生做了一次西泠之行。西泠印社在杭州西湖的孤山上,是海内外研究金石篆刻历史最悠久、成就最高、影响最广的国际性艺术团体,有“天下第一名社”的雅誉,创建于清光绪三十年(),由浙派印人丁辅之、王福庵、吴隐、叶为铭等发起创建,著名书画篆刻大师吴昌硕任第一任社长。西泠印社百年社庆期间,举办了“百年名社,千秋印学”为主题的国际印学研讨会,卞先生写了《高时显与丁辅之》一文,我写了《吴让之与包世臣、姚正镛交游考论》一文,两文都作为会议的优秀论文在会上宣读。丁辅之是西泠印社的创始人,人们对他在出版上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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