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位于湖南南部的大山里，鸟类众多，体型小巧的麻雀、绿豆鸟，中型的喜鹊、杜鹃，也有体型较大的，如山鸡、猫头鹰等等。众多的鸟类中，我最喜欢的莫过于小巧灵活的燕子了。

燕子的种类很多，有雨燕、家燕、岩燕等，故乡的燕子属于家燕。

家燕的上体发蓝黑色，还闪着金属光泽，腹面白色。家燕体态轻捷伶俐，两翅狭长，飞行时好像一把镰刀，尾分叉如同剪子，形成有特色的“燕尾”，欧洲男士最早在正规场合穿的“燕尾服”设计灵感即源于家燕的尾羽形状。

家燕的巢多置于人类房舍内外墙壁上、屋椽下或横梁上。筑巢时雌雄家燕轮流从湖泊、沼泽、水田、池塘等水域的岸边衔取泥巴，混以唾液，形成小泥丸，再用嘴从巢的基部逐渐向上整齐而致密地堆砌在一起，形成一个非常坚固的外壳；然后再衔取干的细草茎、草根，柔软的植物纤维、头发和鸟类羽毛，将它们铺于巢底，形成一个干燥而舒适的内垫。刘禹锡在《乌衣巷》中写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让人觉得燕子仿佛是一种嫌贫爱富的鸟，其实这是对燕子的一种误解，因为家燕的巢穴是用泥巴一点点筑成的，而且开口朝上，它们必须把巢穴安放在屋子里的房梁上、屋檐下等能够防雨的地方，而过去老百姓住的低矮茅草屋根本没有适合家燕筑巢的地方，所以才会选择到大户家的高大门楼去安家。

家燕善飞行，而且迅速敏捷、技巧娴熟，白天大多数时间都成群地在村庄及其附近的田野上空不停地飞翔。它们俯冲着进入堂屋时并不减缓速度，几乎是在窝前紧急煞车，然后精准地落于燕窝，看起来饶有兴味。天刚蒙蒙亮，经常出现几百只燕子在村子的上空啁啾，穿梭如网。它们有时飞得很高，像鹰一样在空中翱翔；有时又紧贴水面一闪而过，翅尖或尾羽接触水面的瞬间，那一平如镜的水面上便形成波纹一圈一圈地向外荡漾开去。那一大群燕子，玄黑色的背，乳白色的腹，剪刀一样的翅膀和尾巴，在早晨刚亮的天空下有一种非凡的美丽。

以前老家的土坯房堂屋里横梁上就有一窝家燕。小时候，每年的阳春三月，家燕便结伴成群从远方返回。春暖花开的时候，不经意间突然听到堂屋里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叫声，那就是家燕准时来报到了。此后，便可以看见一对家燕开始辛勤地衔取泥巴、干草之类的材料修补巢穴，从不懈怠。

家燕不但勤劳，而且还是鸟类中的“模范夫妻”，他们对爱情忠贞不渝。每天早上堂屋的大门一打开，一对家燕便如离弦之箭一样双双从巢穴中嗖地一声向屋外飞去，晚上天快黑的时候，又一起从外面飞回巢穴。两只家燕呆在巢穴里休息的时候，也是亲切地偎依着，圆圆的小脑袋还时不时地厮磨一番。等雌燕下了蛋以后，雌燕便趴在窝里专心地孵蛋，这时候雄燕便会每隔一段时间给雌燕送来吃食。不久的某日，便可听见横梁上传来啾啾的声音，原来是小燕子破壳而出了，抬头一看，几只没毛的小家伙一边在巢穴里挨挨挤挤地蠕动着，一边啾啾地叫唤。从此以后，小燕子的父母更繁忙了，他们一大早便出去，在田野上觅食，并不辞辛劳地往返喂给几个小家伙吃，巢穴里的小家伙只要看到父母的身影，便都伸着小脑袋、张开大嘴拼命地叫唤，仿佛对父母喊道：给我吃、快给我吃吧！这一幕让人看了觉得温暖而亲切。

忘了是何年，一只羽翼未丰、尚不知飞行的雏燕一不小心从横梁上掉到了堂屋的地上，我觉它非常可爱，便抓住在其小脚上系了一根母亲用来纳鞋底的苎麻细线，将它带到晒谷场上与同伴一起嬉戏。回到家后，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番，直至父亲搬来梯子将雏燕送回巢穴，母亲才肯安心。母亲对我说：燕子有灵性，守护家园，可带来安稳福气，要对之敬畏。此后，我对梁间的燕子，不敢有丝毫的冒犯。

《小窗幽记》里说：“缘之所寄,一往而深,故人恩重,来燕子于雕梁；逸士情深，托凫雏于春水。”小时候，在与世隔绝的小山村看云卷云舒，守候着燕去燕回，不解人世风霜，以为时光会停留，我将与父母一样，与绿水青山为伴，与土地相依，安安静静地过一生。原来我错了，那不过是一时之情，刹那之景。当年家燕筑巢的土坯房早已不在了，当年栖息于土坯房横梁上的小燕子你在哪里？

人生匆匆，我从当年的小小村落，辗转至世界各地，转眼已有三十载，千万里路云和月，为生活？为功名？还是为了梦想？也许只有那有灵性的小燕子才知道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