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需要这样的马匹（九首）

（重庆）戈北

◎我浪费着雪莱的那句名言

能否替窗前防护栏做点减法

让绿意把季节和时间浓缩？

防护栏并不逼仄，再加点

绣球的雍容芦荟的胖

如果还嫌空隙过大，让茉莉桂花

梅花的香来填充

让三角梅的喇叭朝天喊

声音像阳光从黑夜抠出的露珠

在白玉兰、燕子掌、万年青、

鹅掌藤和栀子的叶片上将滴未滴

山茶花正在隐藏冬季

我浪费着雪莱的那句名言

◎山坡上的月亮

我们刚从山坡上下来

月亮就爬上了山头

它是那么大，那么圆

像一面古老的铜镜

不得不感慨过去

和现在的幸运。这一刻

也只有它能拉近彼此

神在对镜贴花黄

◎黄葛树备忘录

隔着马路

教堂斜对面有棵黄葛树

生就一双大脚板儿

撑起繁茂树冠和天空

路过的很多人记得住教堂钟声

却浑然不觉踩疼黄葛树裸露的脚背

直至踩出古董的颜色

踩出比钟声还从容不迫的毅魄来

钟声停下的时候，有位拾荒者

佝偻着腰身踩醒黄葛树

他其实并不想惊扰绿色的梦

树冠之下，脚背跟前，并排摆着

三只蓝色垃圾桶

拾荒者瘦小，当他踮起脚尖翻捡

黄葛树还是感到来自脚背的生疼

它却一声不吭。此刻，除路灯昏黄

街面人迹罕至，夜色托起教堂

神早已进入梦乡

◎大海需要这样的马匹

与其临江而眺

不如骑着江水走一遭

我说的是盛装舞步

从龙门桥到巫峡口，再到红石梁

踩着优雅的节律，迈着小碎步

偶尔轻提缰绳，轻转马头

我有时间梳理两江四岸好看的鬃毛

我的跑马场当然得我做主

做不了主的

两岸青山比我稳重得多

灯火阑珊，到处都是拴马桩

我可以稳妥地回到人间

可以在朝圣大海前

来一次驾轻就熟的试骑

大海需要这样的马匹

◎冬至

阳光早起何为？

只为快些登上多出来的

那级台阶，台阶两旁花蕊闭合

现在它像久违的天使

正穿过铁栅栏和玻璃窗

昨夜露水染指，究竟有何区别？

事实是，玻璃之外，江山无限

玻璃之内，人间烟火湿气重

要等露水干了，才敢开窗

阳光也并不着急

它只是和蝴蝶一样，在敛翅之前

找准台阶两旁醒目的花瑞

◎黑眼圈

时间的窗户偶尔刷上一圈黑

江南的温润添上了北方的稳重

我承认园林的风格来于自我

世界的风景来自心血的趵突泉

泉水边堆砌一圈笨拙而玲珑

的黑石头（你可以叫它火山石）

未尝不能当作凡人修仙的小匠心

月亮才是大匠心的真正制造者

它周围的黑无论多深多重

都是婵娟的隐身保镖

月光下的大熊猫成为国宝

天生一双熊猫眼

月光下的涓流大河呢？

偶有礁石点缀

未尝不是大师的匠心

又被冷落了一小会儿，一小点儿

◎艾米莉·狄金森的花朵

当然，首先得是她躲避的花朵。

雪片般落下，流星般落下，

落英与缤纷不沾边。

这也是迟到的花朵，

是她苦闷时的救赎。后花园里，

花朵的比喻只剩下自己。

篱笆那边的草莓真甜！

美丽却会凋落，苦闷要盛开。

当然，再也等不到那顿晚餐了。

葬礼上，牧师念《新约》里的句子：

“这必朽的总要变成不朽，

这必死的总要变成不死。”

当然，有人犹记这句悼词，

犹记花园里滴露的星盏。

星盏的肉身里住着中世纪但丁。

◎去神女峰

宜早不宜迟

晚了没有归船

我去不需要别的理由

就觉得不去对不起自己

仙女近在咫尺

经年风吹日晒

唐朝的大雾也包不住她

娉娉婷婷的孤独

我去看她绝非看孤独的成色

是想看看孤独的成份

如果这天

你想我等你一起确认

来时不必大喊，我耳背

你只要轻唤一声瑶姬就行

雾再大，她都听得见

并且绝对马上，转述于我

我真正听到喊声

是在我下山的时候

天色还不晚

◎大概没错

呆在崖壁上晒太阳的白头叶猴家族

它们的头部

奔着阳光去，白哗哗的葱茏

身体的其余，等同于岩石的颜色

有几只小的，还真就披着黄毛丫头

或者黄毛小儿的外衣蹦蹦跳跳

全然不惧危险性

可家长们明明知道，为何也无惧色？

崖壁离树柯很近，离地远

离山巅还有一段距离

老虎却因为奈何不了它们

只好伏在草丛睡大觉

可老虎能撵上我，并且会

吃得我骨头不剩

所以我必须学会绕道而行

在我还没找到白头叶猴学会

攀援的技巧前，我不能死！

现在我先从眺望开始

作为正式的拜师礼

那只壮硕的头猴望着我长啸一声

啸声抖落太阳的光辉

我心想：姑且把它当应允温柔以待

应该大概没错吧？

戈北，本名李成燕，居重庆巫山，中学教师，重庆市作协会员。年重握诗笔，有诗发表，有诗集出版，自问用诗记录生活，凭诗润泽心灵，借诗进阶思想，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赞赏完全属于本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