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母早逝,生亲无能,祖父不爱,祖母偏心,在新婚之夜被夫婿亲手掐死的安陵候嫡长女洛楚尘觉得,她的人生之所以混的如此凄惨,主要就是因为……长不的好看!!!!

一朝身死,睁开眼就发现莫名成了二叔外宅生的庶女,那个久闻大名却从未真正见过的四堂妹……

洛楚尘喜及而泣:她终于转运了,这堂妹长的太好看!!!

这世界上有什么事儿是刷一次脸不能解决的吗?

洛楚尘:那就刷两次!

某男:这是真理。

1.重活一回,转运了!!

大晋国永平十七年,深秋微凉。

京城西北角顺平巷深处一座寂静的四合院里,洛楚尘斜靠在罗汉椅上,看着雕花缠枝青铜镜中‘自己’的脸。

怎么就这么好看呢?镜中那双眸剪水,灿若朝霞的脸庞,让洛楚尘微扬黛眉,满是赞叹的长嘘了口气。

“姑娘,快晌午了,娘子等着您用膳呢,您……挪动挪动?”大丫鬟丹清站在妆台旁,见自家姑娘那无限感慨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洛楚尘微微侧过身子,斜睨向丹清,眸中波光流转,似水清澈。只随意打量了两眼,她根本没回话,只自顾自的转过头,依然痴痴的盯着青铜镜。

“姑娘……她这是怎么了?”什么毛病?本在外室收拾箱笼的另一个大丫鬟觅露,双手捧着披风走进来,见屋内的情景,她眼珠转了转,悄无声息走到丹清身边,拉着她低声问。

“噤声!”比起觅露,丹清年纪大些,性子也稳重,最是见不得这种跳脱的样子,就竖起眉毛沉声斥了一句,见觅露被训的垂头缩肩,不敢再开口,才将她拉到一旁,深深叹气,“姑娘心里不痛快,又碍着娘子的身份不好往出发散,你伺候的时候细心些,等过了这段就好了!”

“心里不痛快?为什么啊?”觅露茫然的眨了眨眼,“家里不好好的吗?没出什么事啊!”有什么可不痛快的!

“你这日子过迷糊了不成!”丹清伸手戳着觅露的脑门,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难不成忘了,上个月初八就是那府里四姑娘的及芨宴,宾客盈门不说,为四姑娘插钗的赞者还是宗室的郡主娘娘,那是何等的风光?可咱们姑娘呢,不过比四姑娘大一岁罢了,去岁她的及芨宴,莫说什么贵人赞者了,就连热热闹闹的设个宴都未曾有过!”

“都是一样的老子,一样的血脉,那边宾客盈门,贵女郡主,咱们姑娘呢?冷冷清清的,只有娘子和咱们,就吃了碗面,连鞭炮都不敢放,这样的情景,姑娘心里能好受?”

要说她家姑娘,无论是人品还是相貌,都是顶尖儿的,尤其是那张世间难寻的脸,称一声国色天资也不为过,只是,姑娘在好,这身份上就……

偷瞧了眼呆坐在罗汉椅上的洛楚尘,丹清叹了口气,脸上显出愁容。真说起来,她家姑娘也是堂堂候府的血脉,生父就是安陵候府的二老爷。

那安陵候洛家,乃是世袭的勋贵。当代安陵候洛锦文内阁大学士之身,权柄在握。而姑娘的生父二老爷任职翰林院,虽无实权在身,却端是清贵。

按理说,她家姑娘身为候府小姐,自应是高门贵女,过骄横恣意的爽快人生,哪怕是出嫁之后,也有娘家做靠,一辈子无忧无虑。只可惜,她家姑娘虽身俱候门血脉,却根本未得承认。

而不被承认的原因,就在姑娘的生母——万娘子身上。

万娘子本名万兰春,曾是京城藏香院的花魁,那是花容月貌,风华绝代,倾慕者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而洛二老爷嘛,自然便是这群江鲫之一。

只是爱慕归爱慕,万兰春伎者之身,虽是清倌人,可想入候府门地,绝对是痴心妄想。只洛二老爷对她实在痴迷,便凑了大笔银子为她赎身,并在京中买了个小院,玩起了金屋藏娇。

这——就是所谓的外室。

本来,似万兰春这样因身份卑微做不得妻,当不了妾,只得养在外宅的女人,在遍布贵胄的京城中并不少见。命运也多如浮萍一般,养个三,五,七年,烦了腻了,自然就丢开了。

可万兰春能在藏香院那般的地方,以清倌人的身份被赎出来,自然不能小觑。虽因身份问题入不得府,但很快有了身孕,偏洛二老爷对她是真喜欢,也没让她落胎,轻轻松松的就得了洛楚尘,正儿八百的候府血脉。

这下,她算是彻底在洛二老爷身上扎了根,在不是能轻易甩脱的了。

只是,脚根是站稳了!但万兰春的身份依然上不得台面,而且那时洛二老爷的正头娘子还没养下小姐,于是,洛楚尘也同万兰春一样,委委屈屈的缩在这四合小院里,眼巴巴的盼着那府里能派人接她进去。

这一盼,就是十六年,那府里的正头娘子养下三儿一女,稳如泰山。而洛二老爷却官运不畅,在翰林院十六年不挪窝。这西风压倒了东风,洛二老爷敌不过娘家是外戚的嫡妻,便只能委屈自己的女儿,让其窝囊的躲在小院里,不敢轻易见人。

其实,要丹清说,一个外宅的女儿,不缺吃穿,还得了‘洛’姓,就算不错了,虽没那候府的威赫,但有洛二老爷做靠山,日后嫁个小富之家,过平淡日子也挺好。只是,她家姑娘跟她想的显然不同,平时心心念念着亲爹能将她接回府,最近更是为那府中四姑娘盛大的及芨宴而生了心病,一直郁郁寡欢,前儿竟还病了一场,差点没把娘子急死。

“怪不得姑娘心里难受,明明是一样的老子,就算嫡庶不同,可也没这么天差地别的……哪个能甘心呢?”难得的,素来跳脱的觅露脸上露出了一抹愁容。

“谁说不是呢!”丹清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

屋里一片愁云惨淡。

两个小丫头自以为隐秘的谈话,坐在妆台前的洛楚尘听的一清二楚。对‘自己’这般尴尬的身份和可想而知不那么美好的未来,也很明白的很。只是现如今的处境,却容不得她去想那么遥远的事儿了。

因为,她得先弄明白,她为什么会成为‘洛楚尘’?

没错,她并不是洛楚尘。这显而易见,青铜镜里那张美若天仙,天姿玉色的脸,绝对不是她的。这点,她敢对天起誓。

开玩笑吗?若是她生前就有这么绝丽的美颜,又怎么会落到在洞房之夜,被夫婿生生掐死的悲惨下场呢!

是的,生前。

所谓生前:简而言之就是活着之前。所以,想当然的她是死过一回之后才又‘还魂’到洛楚尘身上。至于她是怎么死的,方才解释的也挺清楚,就是在洞房之夜被夫婿给掐死的!

虽然并不想那么说,但洛楚尘还是得承认,她死的挺惨。

而被掐死之前的生活,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安陵候洛锦文的嫡长女,这身份在遍布权贵的京城也算拔尖儿了,可生母早逝,生父无情,继母无德,祖母偏心,这一长串儿就够让人难受的了。更悲惨的是,她还顶着个生而克母的狼籍名声……

显而易见,她的日子绝对好过不到哪儿去。

本以为嫁人之后能拉开新篇章,开启新生活。却没成想,别说新生活了,她连洞房夜都没挺过去就让人掐死了,想想也是窝火。

只是,死了死了,一了百了,虽然不甘心,可她只能认命,想着擦亮眼睛,下辈子投个好胎,可哪成想,一个错眼不着,她就成了‘洛楚尘’。

看着青铜镜里这张绝丽却陌生的脸庞,她总有种异样的违合感。

可是不管如何别扭,怎样不适应,她现在都已经是‘洛楚尘’了!

镜子里这张脸,她虽未见过,却早有耳闻。安陵候府二老爷,也是她生前二叔的外室女儿!认真算起来,她还得叫一个‘堂妹’。

只是这个‘堂妹’,身份实在是太低了!庶出,这算不了什么,前世她这个所谓嫡长也就只面上好看,实际上过的未必如受宠的庶出。但是……

连府门都进不去,这未免低的让人绝望了!

虽然不怎么得亲人待见,但做为京城贵女中最顶尖那拔儿,洛楚尘实在太了解所谓权贵勋爵家的那点儿事了!高门贵女,能一脚迈八脚抬,过那诗书礼教不逊男儿的日子,最根本的原因,说白了就是为联姻,给家族的繁荣添砖加瓦。

嫡出,庶出,虽然尊卑分明。但古语有云:为人莫欺少年穷,这京中庶女出嫁后比嫡女过的好,更有权势的多了去了,但凡有点见识的人家,再是讲究嫡庶有别,也依然会尽力培养。

庶出虽然天生低嫡出一等,可只要肯努力,还是会有远大前程的。

可是,这有前程……好歹也得是有名有份的‘庶出’吧!!!

洛楚尘伸手捂住了脸,强忍下冲到唇边的呻.吟,她如今这身份,说好听是候府血脉,也能姓个‘洛’,可说难听点,却比村妇农户都不如。

人家好歹还是婚生呢!

外室女,说白了就是私生女,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洛二老爷的血脉,可入不了候府排行,日后婚丧嫁娶,就只能以父不明的身份行走世间。

哦,对了,不止是父不明,母还是个从良的花魁!

呵呵!

这身份低的洛楚尘简直欲哭无泪,要不是看在这张世间难世的美颜份上,她真想一个头磕死重新投胎算了!

就不说高门贵户,锦衣玉食了,起码得父母双全,家庭和睦吧!

要知道,在大晋国,非婚生女是没有前途的!

所以,她还魂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回归候府了?

洛楚尘用手指轻敲着妆台,勉强打起精神。回归府,这是必然的,就算不为了未来着想……好歹也得先解开她前世惨死之迷吧!

拜托,就算在不受待见,她也是安陵候嫡长女,洞房之夜被新郎掐死,这消息不要太骇人,说是京城第一丑闻都不为过!但是,掐指一算,她‘还魂’也一个多月了,安陵府竟一点消息都没有!

难道她就这么没存在感,连‘身死’都掀不起一点风浪?洛楚尘觉得特别不甘心。

回府,必须得回府,不回府查清真相并搅的天翻地覆都对不起她那么‘别致’的死法儿!

屋中一片寂静,只余下轻脆而有节奏的‘叩叩’声,就在洛楚尘下定决心转头望向丹清和觅露,准备开口找她们打探些消息的时候……

外面,突然连滚带爬的翻进一个身影,口中凄厉的喊着:“姑娘不好了,那府里的四小姐带人打上门来了,您赶紧跑啊!!!!!”

2.一夫当关,打上门!

所谓那府里,指的自然是安陵候府。而排行为四的小姐。洛楚尘知道,那正是洛二老爷和其妻裴氏唯一的嫡出女儿,上个月刚刚及芨的洛楚芬。

洛楚芬是候府二房唯一的嫡出女儿,自幼得裴氏的宠爱,性子便娇纵了些。只是,在洛楚尘的记忆里,洛楚芬行事虽然张扬,但好歹受了这么多年高门贵女的教育,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应该知道的很清楚……

身为子女带人打上亲爹外宅的事儿,这明显就是不能做的,洛楚芬也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来……洛楚尘一边往外走,一边啧啧摇头,真心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些年,万兰春虽很得洛二老爷的欢心,但外室就是外室,住的院子位置偏僻不说,面积也不大。洛楚尘刚跟着灰头土脸,不知被谁挠的满脸血痕的刘婆子出了屋门,就听见一片嘈杂声。

“不要脸的小娼.妇,还不快滚出来,躲在屋子里装什么大家闺秀?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见不得人了!若是那般,就该老老实实的藏好了才是,何苦出来丢人现眼!”院门口,一个身材健壮的婆子叉腿踩着门槛,一手掐腰,一手指天,口沫横飞的大骂着。

她身侧,两个看起来二十多岁,做丫鬟打扮的女子正满面焦急的围着她团团乱转,瞧那架势似乎是想捂嘴抱腰,将人拿下。可这两丫鬟俱都是身娇体软,一副弱柳扶风的做派。而那婆子却是满脸横肉,大腿都比她们腰粗的存在。

不说推搡,就单只伸胳膊去挥,就将这二对一的丫鬟们推的跌跌撞撞了。

打上门来的,除了挡在门口,做一夫当关状的壮实婆子之外。万兰春住的正屋里似乎还有几个人,正把屋的家具砸的‘呯呯’作响,从屋门里,偶尔还会飞出些撕烂的衣裳,砸歪的首饰和家具的碎片,由此可见‘战斗’的惨烈!

除此之外,院子正中,一个披大红斗篷,穿缕金对襟外袄,长的娇软小巧,却很破坏风景的掐腰竖眉,满面怒容的小姑娘,则正和倚着葡萄架,满眼无奈的万兰春对峙着。

“我的四姑娘啊,您看看,您砸了砸了,骂也骂了,就消消气,赶紧回吧!这天不早了,眼瞧就要黑下了,回去晚了,府里人该多担心啊!”眼见那姑娘怒目而视却不说话,万兰春在心中暗叹一声,强扯出‘温和’笑容,放低姿态柔声劝着。

做为一个清倌人出身的外室,被人抄家伙打上门来这种事儿!万兰春表示:她早就习惯了,事实上这些年洛二老爷的正妻裴氏没少找她麻烦,只是这多年来,她习惯的只是婆子下人,顶多在算是家丁小厮而已,这未嫁的候门贵女亲自上门来……

她还真有点适应不了!

那娇巧的小姑娘——自然便是洛二老爷和裴氏唯一的嫡出女儿洛楚芬,听见万兰春这般软和的态度,也根本不回话,只轻蔑的抬了抬下巴,斜目挑向洛楚尘站的方向,眼中是清晰可见的不屑和隐隐的……恨妒。

“呸,什么东西?就凭你们这些下作玩艺儿,配跟我家小姐搭话吗?”屋里,一个吊眉俏眼的丫鬟张牙舞牙的奔出来,快步跑到洛楚芬身侧,似是对万兰春高声骂着,可那张满是鄙视的小脸,却隐隐对着洛楚尘的方面。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候府的门槛,是你们这种东西能踩的?做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是想勾搭谁?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吊眉丫鬟一叠连声的怒骂,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将本来镇定无比,仿佛被砸的不是自己家的万兰春骂的脸色都变了。

“唉啊,姑娘,快跟嬷嬷从角门出去,这话可不是您该听的!”满脸血灰的刘婆子一把抓住洛楚尘的衣袖,抬腿就往后头走。

“可不是嘛,姑娘,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她那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丹清觅露也赶紧围上来,一副恨不得伸手捂住楚落尘耳朵的模样。

身为一个合格的外室,被人打上门来这种事,必须应对的驾轻就熟。万兰春的院子小归小,但门却是真心不少,正门侧门旁门角门……,全加起来足足有六个,正应了狡兔,额,很多‘窿’的话。

也是被‘人生’磨练出来了一种智慧吧……

院子里吊眉丫鬟越骂越响,隐隐有撕裂苍穹之态,而围着洛楚尘的刘婆子,丹清和觅露却越发焦急,声声催促起来……

“姑娘,快跟上嬷嬷!”

“姑娘,您到是挪挪步啊!”

看那架势,似乎恨不得直接架着她走一般。

见这三人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被一连串儿突发事件弄懵了的洛楚尘才终于反应过来……

哦,赶情……这骂的是她啊!

她就说嘛,方才那吊眉丫鬟骂的话不怎么像讽刺万兰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话,对万兰春真心说不着,她本来还以为是这丫鬟,候府高门里副小姐似的养着,本身不大习惯这种‘上门骂街’的市井作派,所以讽刺不到点儿上……

没成想,原来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骂万兰春,实际却剑指她啊!

洛楚尘恍然大悟,这也就是她刚刚还魂,对如今的身份代入感不强,要不然,都不用吊眉丫鬟说的这么明显,那壮实婆子第一句话她就明白了。

开玩笑吗?以为她这种爹不亲娘不爱的人,在安陵候府这种勋贵门地,保持嫡长女的尊严和高贵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吗?拿人话柄,抓人话茬,领会精神,站道德至高点这种事,本来就是她的长处啊!

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言碎语’要是能让她动摇,那她还能在安陵候府活到平安出嫁?要知道,她可是顶着生而克母的名声活了十八年啊!但凡意志脆弱点都等不到洞房在被人掐死!!

额……好吧,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例子。

不过,洛楚尘弯起嘴角将目光暼向洛楚芬,表情略显无奈。都带人打上门了,还只用这点不入流的小手段,有用吗?

年轻人呐,还是经验不足。洛楚尘用满是‘慈爱’的眼神宽容的瞧着洛楚芬,把洛楚芬瞧的头发都快炸起来了!

这什么毛病?难道是被骂的太羞愤,所以精神恍惚了吗?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您说话啊!”

“姑娘,您别往心里去,快宽宽心,是她们不懂事……”

被这般当面讽刺打脸,洛楚尘不觉得有什么,可丹清和觅露却急的一脸都是汗。见她们仿佛眼泪都快掉下来的模样,洛楚尘真是万分不解,可一抬头,瞧见这两人瞳孔中倒映的‘自己’的身影……

一下子恍然大悟。

对啊!她还魂了!不在是那个针扎不透气,水泼不进缝,铜铸铁打的安陵候府嫡长女,而是身体娇弱,心思纤细的能自己把自己憋屈死的‘洛楚尘’啊!

没错,‘洛楚尘’在她还魂之前就死了!据体原因,大概是本来身体就不好,心眼儿还小,见同父异母的嫡妹及芨宴那般风光,再对比一下自己,越想心里越不平衡,又倒霉得了风寒……几下交加起来,身子受不住,就很干脆的在一个寂静无声的夜晚里断了气。

然后,才是她还魂过来。

“咳,你们用不着担心,我没事儿!”洛楚尘轻咳一声开口,可见身边三人全是一脸‘别装,装也不像’的模样,不由颇为尴尬。

“真没事儿!”她加重声音,再次强调。

“成,成,成,姑娘您说没事就没事,这太乱了,咱们赶紧走!”刘婆子明显哄小孩的态度,伸手抓着洛楚尘的袖子就要往角门走。

“等等,等等,人家正站院子骂街,咱们跑了……剩下的就不管了?”洛楚尘赶紧稳住身形,蹙起双眉,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战而退什么的,未免显得软弱,尤其是在退无可退的状态下,更何况……

她抬头望向院子正中,口气带着些许犹豫,“娘还在那儿……”以一对好几呢,“咱们……”就不管了?

万一人家把她打死了怎么办?

哪怕不围殴,就光守着正门那壮实婆子,就足够把苗条纤细的万兰春打死好几遍了!

“姑娘您放心,咱们娘子在二老爷面前还有些脸面,那洛四姐性格在是娇纵,砸骂也就算了,打是不会的,咱们娘子怎么着也是二老爷的……”洛楚尘是未出阁的闺女,刘婆子便把‘屋里人’三个字咽了回去,但言未尽,意已传。

“那可未必!”洛楚尘抿了抿唇,把目光撇向砸完正屋就跑到院子里推葡萄架踢花盆的丫鬟们,“洛楚芬既然能带着下人打到咱们家,就不怕把事儿闹的在大点,反正她也少不了受罚,禁足一个月和禁足三个月,能有什么区别?”

贵族惩罚未嫁女的手段,无非就是罚月银,禁足和抄书。洛楚芬今天的行为明显已经出格到需要三项齐罚的程度了,即已如此,何不在‘出格’一点!

就像洛楚尘说的,罚一个月和罚三个月有区别吗?

“不,不会吧!”丹清和觅露面面相觑,就连刘婆子都停住了脚步。

果不其然,洛楚尘话音刚落,院子里,那吊眉丫鬟见骂了半天,根本没什么效果,反而让洛楚尘四人像看耍猴戏般的看她,不由恼羞成怒。

恨恨的咬着唇角,她凑到洛楚芬身前,飞快的跟她说了什么,而洛楚芬则紧紧皱着眉,面现犹豫之色,但只一会儿,便像是被说服了似的,狠狠点了点头。

见这般情景,一直站在前头与她对峙的万兰春突然心生不详之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3.内讳不修,去叁他!

万兰春的小院虽然在顺平巷深处,位置实在偏僻了些,可说到底还是在京城范围内,一群女人连打带砸的吵闹成这个模样……就算远处听不见,可住在顺平巷的邻居们却不可能不知道。

不分朝代,不分老幼。但凡是人类都有一个从古至今,广为流传,从未间段的优良传统——那就是:爱凑热闹。而眼前这种上门骂街,尤其还是一群女人之间的‘血雨腥风’,那更是热闹中的热闹,不上去凑一下都对不起自己!

于是,万兰春的小院儿门前挤满了人,不管是不顾脸面站的近的,还是偷摸打开自家门缝儿往外瞧的……俱都是指指点点,满脸兴奋,眼神中透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洛楚尘都忍不住去怀疑,如果不是洛楚芬带来的守门婆子实在足够彪悍魁武,这帮瞧热闹的人会不会一个忍耐不住,直接破门而入啊?

“啧啧啧,瞧这热闹的!就洛锦文在朝中那谨慎低调的模样,谁能想到,他会有这样张扬跋扈的女儿?”人群后头,一个眉星目朗,一身紫衣劲装的男子抬手指向洛楚芬,转头对身边同伴调侃道:“沧瑜,你说我们要不要找人叁洛锦文一本?”

别的不说,治家不严,内讳不修,这罪名妥妥的,肯定一叁一个准儿。

“林兄此言差矣!”被叫做‘沧瑜’的,是个眉目精致,气质温和的少年。他先瞧了小院里颐指气使洛楚芬一眼,随后才轻笑对同伴摇头,“这姑娘虽是安陵候府的,却不是洛候爷的女儿,而是二房洛编修所出,便是叁奏,这治家不严之罪,也落不到洛候爷头上!”

叁到是可以,但若叁不准,没有效果不说,还会得罪人,完全得不偿失。

“候府二房?哦……那不挪窝儿家的!啧啧,沧瑜,你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人家姑娘是大房的还是二房的……你对安陵候府了解的可够清楚的!”那紫衣‘林兄’先是低笑调侃一声,复又想起什么似的皱眉,低声问:“难不成你还没放弃去查那件事?可安陵候府的大姑娘都死了?”

便是沈沧瑜心细如尘,狡慧如狐,但人死如灯灭,又能查出什么来呢?

“那又如何?我查了那么久,总要有始有终。”沈沧瑜脸上风清云淡,可眼中却充满誓在必得之色。

“好吧!”林兄无奈的摇头,知道以好友的脾气,他再劝也是没有,只得将冲到口边的阻止之言强咽下去,转移话题道:“唉啊,沧瑜,你快看看,里面这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

林兄说的不错,院子里,确实是要打起来了。

呃……准确的说,是洛楚芬一行人要单方面殴打万兰春了!

以壮实婆子为首,吊眉丫鬟为辅,洛楚芬带来的五,六个婆子丫鬟,满脸兴冲冲的,就奔着万兰春的方向来啦!

“唉啊,我的四姑娘,您这是要干什么啊?咱们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万兰春经验多丰富啊,这几位脚步一动,她就知道今天恐怕要倒霉。先拿话拖延住她们,万兰春斜眼暼向离她最近的旁门,隐晦的抬手提起裙角,她绷紧了身子,准备一有机会就撒腿开跑。

在跑之前,她首先瞧了自家闺女住的厢房一眼。结果,这一眼正瞧见长身玉立竖在门口的四个人。刹时间,万兰春心里跟吃了冰块儿似的,都凉到底了!

这……一个都没跑了啊!

“这废物点心!”她气急败坏的低声咒骂着。

早干嘛去了?她姿态放那么低的跟洛楚芬一行人扯皮,为的不就是让闺女平安逃跑吗?闺女跑了她才好放心周旋啊!

丹清觅露干嘛吃的!以前做的不挺熟练的吗?怎么这次手脚就这么不利落了呢!!

万兰春心里懊悔的不行,脚下却丝毫不含糊的一步一步的往闺女的方向退,虽然她现在离旁门挺近,要跑也非常容易,但只她一个人跑了有什么用?

闺女留下了!!

“姓万的贱.妇,你想往哪儿跑?今儿我就要替我家夫人好好教教你规矩,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元配!!”壮实婆子磨拳擦掌的奔着万兰春而来,口中还不忘了高喊着给自己表忠心。

“你这蠢物!费什么话,还不赶紧闭嘴!”只可惜,这忠心没被主子接受,反而让洛楚芬立起眉毛,狠狠骂了她一句,把这婆子骂的双眼迷茫,莫名其妙的。

骂的不错,果然是个蠢货!

万兰春忍不住在心中唾弃一声!古往今来,这正室打外宅的事儿,都是好说不好听,哪儿里能拿到明面上来讲!以往裴氏派人整治她的时候,也都是事先找好借口。就算旁人心知肚明是她找万兰春的麻烦,可明面上却得跟她没半点关系。

这也是‘林兄’如此鄙视洛楚芬的根本原因,打个外宅而已,还亲身上阵,真是生怕自己名声太好!!

虽然吐糟不已,但万兰春如今确实是身处下风,是一不小心就要挨揍的局面。几步退到闺女身边,她也顾不上旁的了,只低低的急声说:“尘儿,娘瞧这四小姐怕是个愣的,行事毫无顾忌,今儿咱们是要吃亏了!一会儿,娘和你刘嬷嬷拖住她们,你带着丹清觅露赶紧跑!”

“你不用担心娘,娘已经派人去找你爹了,等你爹回来就没事了!”她一边说,一边把洛楚尘往后推了推,态度很是关切。

洛楚尘被几人围在最中央,又被万兰春当孩童一般安慰着,不得不说,感动是有的,毕竟前世她从没这么着人待见过,只是更多的,还是尴尬。

她可是生而克母的,从来没跟亲娘相处过,更何况万兰春这个‘亲娘’还不是她‘真娘’,人家的关心不是给她的,却让她生受了,这真心有点……

愧疚,不安,这种陌生的情绪让洛楚尘颇觉玩味,想当初她在候府的时候,为了生存,什么手段没使过,别说什么愧疚不安了,她基本是连脸都不要了!

看了看满面担忧的万兰春和丹清几人,洛楚尘幽幽了叹了口气!算了,不管是不是她愿意的,既担了这个身子,自然也要接受这个身子遗留下的麻烦和责任。

比如,解决眼前这种即将被围殴的悲惨局面。

毕竟按时辰算,她这身子的亲爹洛二老爷应该正在翰林院当差,等万兰春的人找他回来……别说黄花菜凉不凉了,她们不被打成黄花菜就不错了……

如此想着,上前一步,洛楚尘挡在了万兰春身前。

围上来的丫鬟婆子们一怔,脚步顿时停缓下来。

要知道,打万兰春和打洛楚尘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质,万兰春在得宠也只是个无名无份的外室,有自家小姐出头担着,她们打了也就打了,而洛楚尘……在怎么不被承认,人家也是姓‘洛’的,是货真价实的候府血脉,她们这些个,在被叫‘副小姐’,也终究是奴儿。哪怕只是面对这种明不正言不顺的‘主子’,也还是心虚。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是主子还是她是主子,还不快把她拿下!!”本来一直做不屑状的洛楚芬见洛楚尘站出来,突然便怒不可遏起来,指着洛楚尘,她厉声斥着,眼中浮现出明显的妒恨之色。

其实说句实话,万兰春的存在,在安陵候府算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就连京城中的权贵也有不少知情的,毕竟都快二十年了,就算住的在偏僻,可这母女俩也得活着,也得喘气,又没隐了身,怎么可能一直没人知道?

本来洛楚芬并不在意,万兰春这个不在职的小娘和洛楚尘这个编外的姐姐,只是上个月她及芨宴时,这个编外姐姐竟然还敢来闹场(其实并没有,人家只是站在门外看着热闹场景黯然神伤而已),而最过份的是,只要见过这编外姐姐的人,都觉得这人比她要出色的多。

尤其那张脸,简直天上难寻,世间难找。

要知道,洛楚芬一惯自认是安陵候府几个姑娘里最美貌的一个,怎么能容许莫名其妙出来一人就把她比下去,尤其是在她最风光的及芨宴上,压了她的风头?

强忍下怒火结束了宴会,洛楚芬越想越不甘心,想去找编外姐姐的麻烦,又知道以自己亲娘的脾气绝不能允许,好不容易今天得了个机会,就赶紧带着丫鬟婆子寻上门来了!

本来她没准备这么光明正大的打,只是一瞧见编外姐姐那张‘闻名不如见面’的脸,纤细袅娜的身姿,洛楚芬这火腾一下就上来了,理智全部被冲散,脑子只剩下熊熊妒火了!!!

她可是安陵候府最漂亮的女儿,单论相貌,就连被称为晋国第一才女的二姐都比不上她,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编外货色,怎么配得上跟她比?

最过份的是,竟然还真把她比下去了!!!

绝对不能容许!!!

“你们给我把她拿下!”然后划花她的脸!!洛楚芬怒火中烧。

“呃,四姑娘,这,这……是!”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低气不足的应声着,行动上也颇为犹豫,只是到底还是慢慢的围了上来。

“要跟我动手?……你们可想好了!”洛楚尘丝毫不惧,面色镇定自若,嘴角甚至还微微勾起个笑容,摆手护住万兰春几人,她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语气颇为清淡的道:“在怎么说我也是爹爹的亲生女儿,就算没被承认,也不是能让人随意欺辱的。”

她玩味的笑着,扫视着围上来的众人,伸手一挥,“你们这些个……应该都是候府的家生子吧,一群下人敢跟我动手,哪怕就是为了候府的尊严,府里的主子们也饶不了你们。”

“四姑娘有裴夫人护着,顶多落个年少不懂事的名声,而你们这窜当主子不学好的奴才……会是什么下场?”洛楚尘抬指轻点了冲在最前头的吊眉丫鬟,恶意满满的道:“我来猜猜啊,是就地发卖呢?还是直接打死?”

4.臭不要脸,撒腿跑!

不得不说,洛楚尘这番话,真是直接了当的戳中了这些婆子丫鬟的软肋。伺候在主子身边的奴才嘛,除了把主子服侍好了之外,最重要的责任,就是给主子背黑锅。

主子想说但却没法说的话,她们说,主子想做但却没法做的事,她们做。等事发之后,主子毫发无伤,黑锅自然也是她们背。这无所谓,她们早就习惯了,既然摊上了四姑娘这个脾气冲动,性格易怒的主子,她们就得生受着。

但背锅这种事,也得背得动算啊!

平时挤兑挤兑管事嬷嬷,帮姑娘讽刺讽刺庶出姐妹,或者排贬得宠的丫鬟,这些锅背就背了,反正有二夫人在后头兜着,她们虽然受罚,但夫人私下会贴补,也不算吃亏。

可今天这事儿……绝不是能随便担住的,打外宅和打小姐完全两个概念。但凡传扬出去,别说她们四姑娘了,连二夫人都未必受得了!

毕竟,这名声要不要了?以后还想不想嫁好了?

但凡一动手,把事儿闹大没法收场了!就二夫人的脾气禀性,她们肯定会被踢出来当替罪羊。到时候,姑娘成了天真无知,受恶奴欺骗的受害者,她们这些罪魁祸首,还能有好?

眼前这笑的跟恶魔似的编外主子猜的发卖或打死……不用怀疑啊,百分之百就是她们的下场啊!

站在院儿中间,丫鬟婆子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真是上也不是,退又不行,正卡半当中,被对峙的两边人同时怒视着,处境进退两难,简直欲哭无泪。

一句话逼的她们停了步,洛楚尘也不免松了口气,她是真怕这群丫鬟跟洛楚芬似的又冲又愣,脾气上来根本不计后果,现在看来她们还有理智,那这顿打应该就能免了。

“你们这是要犯上吗?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见洛楚尘一句话就把自己身边的人挤兑住了,洛楚芬不由怒火中烧,红着眼厉声斥骂了好几句——无果之后。她把心一横,把牙一咬,干脆腕起袖子冲着洛楚尘而去。

——明显是要自己动手了!

“唉啊,姑娘,您别冲动!”

“姑娘,小心伤着!”

“祖宗啊,您消消气!”

吊眉丫鬟大惊失色,连声高呼的冲上去,余下的人也都赶紧上前,虽不敢真的伸手去拦阻止,却也将洛楚芬围了个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不过,她们这般的行事动作,到不是怕洛楚尘挨打,她们受连累。而是——万一她们家姑娘打洛楚尘的时候误伤了自己,或者洛楚尘是个暗藏歪心的,伤了她们姑娘……

苍天呐,撺当姑娘闹事儿的罪名就不轻了,若姑娘在她们的保护下下伤着,她们还活不活了!

她们还有一家老小的,可不想连累的全家都没下场!

“你们这些叛徒,刁奴,别拦着我,都滚开!”

拦着洛楚芬,这些丫鬟婆子是一点坏心都没存,完全是为了她好,但洛楚芬却一点都不领悟,反而气的脸颊泛红,直接伸手就对着身边的人搡打起来。

且还便足了力量,一点都没留手。

显然是把气出在她们身上了!

丫鬟婆子们被打的苦不堪言,但也没人敢真让开。

“妹妹别怪她们,她们也都是为了你好!”这边,早带人躲的远远的洛楚尘突然出乎人意料的开口,带着一脸‘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嘲讽模样,开始暗搓搓的说起了风凉话,“妹妹和我虽不同母,但却有同样的血脉,是同根同源,这般自相残杀,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嘛!”

“更何况,候府的规矩何等森严,妹妹带人出来打上我家,怕是没跟裴夫人商量过吧。若商量过了,裴夫人定是不会同意的,这般明火执仗,实在太冲动了!”

没理万兰春暗扯她袖子示意她‘赶紧闭嘴,别找事’,也没管洛楚额上青筋暴出,气的好像要吃人一般的表情,洛楚尘轻了轻喉咙,用一副无比‘慈爱’的眼神,善解人意的道:“今天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不止妹妹的名声……怕是对裴夫人都会有些影响,甚至咱们安陵候府都会被人置疑家教,这后果,可是妹妹能承受的?……不过,妹妹也不用担心,咱们是同父所出,我自不会将此事传出去,令妹妹蒙羞的!”

“只是……”话音一转,她把一双明眸睨向额上青筋迸出的洛楚芬,颇为语重心长的道:“妹妹,女儿家的名声何等重要,怎能这般由着性子胡来?实在太冲动了些。我是你亲姐姐,能担待原谅你,若是换了旁人,直接宣扬出去,你又待如何?”

“怕是一辈子都毁了啊!”洛楚尘口气真诚,表情绝对体贴真挚。可惜,洛楚芬一点都不领情不说,反而还张牙舞爪,动作更加激烈的往前冲。她表情扭曲,口中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声嘶力竭的嚎叫着:“谁让你担待了!!我娘都没斥过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教训我!!!你,你,你,你叫谁妹妹?谁认你是姐姐了!!!”

这是彻底被点炸了!

她这一炸要紧,周围拦着她的人可算倒了血霉,尤其是冲在最前头的吊眉丫鬟,衣衫被扯坏了不说,还让她挠的满脸是是血,疼的两眼泪汪汪的!口中一叠连声的劝着,心中也不停念佛。

这编外主子的嘴太损了,真是完全懂得怎么戳她家姑娘爆点,这一戳一个准儿,炸的她们面目全非的!

院子里打上门的一伙儿内讧的厉害!院外头,看热闹的两人也越发兴致盎然。

“我说,这嘴够贱的,真是不怕挨打,何苦来的呢!”林兄啧啧有声,眼中直放精光。近来学院休假,他无事可做,闲的两眼发直,都堕落到看女人打架的份儿上了,想想都是泪啊!

在心中唾弃自己一番,林兄迅速打起精神,依然兴致勃勃。

“你可真够无聊的!”沈沧瑜轻笑着倜侃好友,他自然看得出来,这洛楚芬的性格鲁莽冲动,又颇为自高自傲,决容不得这般看似‘关切’却高高在上的‘宽容理解’……

不领情是自然的,更加愤恨也不是可能。而如今拼命阻拦她的那些人,说到底还是她的下人,若洛楚芬态度足够坚定,这些人肯定拦不住她。

最后的结果,定然和方才一样,一群人以多打少。

嘴不那么贱的话,说不定就哄回去了,何必去逞那口舌之快?如今怕是要吃亏了!沈沧瑜满面温和的摇了摇头。

……

一个府里同处那么多年的堂姐妹,对洛楚芬的脾气,洛楚尘自然清楚的很,她可没那么‘天真’的以为自己几句话就能把洛楚芬劝回去。事实上,她的‘劝说’只会让洛楚芬更加生气。

至于逞口舌之快,痛快痛快嘴?呵呵,她还没那么无聊,占上风的时候耍耍三寸不烂之舌,那是胜利者的乐趣,但落了下风还嘴硬……

——从来没人说嘴硬的人挨打就不疼的!

在候府的时候爹不疼娘不爱,那么艰难的处境她都没挨过一个手指头,好不容易‘还魂’了却要挨打?

没有这个道理。

当然,她是想过自己跑的,只是,万兰春好歹是她‘亲娘’,这么危险的情况,自己跑了未免心虚,把丹清她们留下帮忙吧……她不认得路,跑的出去,未必找回得来。而且,洛楚芬的性格太冲动,脾气上来根本控制不住,万一失手把谁打死了,她哭都没处哭去。

“唉啊,妹妹,怎么这么大脾气?别生气,别生气,我不叫你妹妹就是了!”洛楚尘蹙着眉,貌似无奈的说着,直引的洛楚芬越发愤怒。围着她的人生怕发出暴动,也都簇拥着将她推的更远,两挪三挪的,这伙子人就退到院门口去了!

似乎是因为害怕,也似乎是生怕发生更大的冲突,洛楚尘几人也断断续续的挨着墙向后退。不知什么时候,这几人已经退到墙角了。打眼一看,两伙人之间的距离竟然很遥远。

伸手一把摸到角门的门栓,洛楚尘心中一定,果然是没看错!其实打一出屋她就看见墙角处有个被枯藤掩住的小门了。一开始挤兑人也完全是为了让早就吵成一团的两伙人分开,顺便在让洛楚芬纠缠住那些快手快脚的丫鬟婆子们。

用袖子掩住手,将角门推开个小缝儿,洛楚尘一把抓万兰春,使劲把她往门外一推。随后,一手刘婆子,一手觅露,还不忘了招呼丹清……

“丹清,额……娘,咱们赶紧跑!”

‘咣当’一声,角门一响,洛楚尘连推带搡着怔愣的几个人跃门而出!随后,二话没说,就狂奔向巷尾,一路绝尘而去,刹时间,连背影都瞧不见了!

只余下半扇将关未关的门板……

和正拼死纠缠,一时分不出手脚来的洛楚芬等人……

就连街口看热闹的人群,包括沈沧瑜和林兄都有点猝不及防的感觉。

刚嘴上说的那么嘲讽,还以为要大战一场呢!结果,比划都没比划一下,转身就跑了……

这还要不要点脸了!!!

5.稳如泰山,不挪窝!

脸?呵呵,洛楚尘表示她活了十八年,从来没要过这玩意儿。在里子都保不住的情况下,面子根本一文不值。

带着神情恍惚的一母三仆在街上闲逛了一下午(跑的太急没带银子),洛楚尘一行人终于等到了珊珊来迟的洛二老爷。

“怎么样了?我都听老刘说了,你们没事吧,没受伤吧?”洛二老爷一脸焦急的快步上前,一手抓着万兰春,一手拉着洛楚尘,眼神担忧的上下探索着,好像生怕哪个被伤着,表情很是真挚。

“额……没事!”洛楚尘顿了顿,只觉分外无语,微一抬头,她发现天都擦黑了,而洛楚芬带人来找麻烦的时候却分明是正午。

若她们真傻呼呼的等着洛二老爷来救……呵呵,怕是尸身都凉了!

“额……老爷,您可算是来了,今儿真是……呃,吓死妾身了!”万兰春的神情也有一瞬间的迸裂,可她经验丰富,飞快调整好状态,马上楚楚可怜,梨花带雨起来。只是,到底有点亏心,说话不由断断续续起来。

好在洛二老爷以为她是怕的狠了,也没细究。

心想着洛楚芬在是霸道也不敢打亲爹。有了洛二老爷,洛楚尘一行人迈着沉重的脚步(逛了一下午实在是累了),回到了自家小院。

一点也不意外的,小院里一片狼籍,连大门都被人踹掉了,屋里能砸的全砸了,衣裳帘幔扔了一地,俱都被撕的粉碎,就连拔步床的雕花床头,都不知被人家用什么东西给凿了,真心惨不忍睹。

“这,这真是太放肆了,裴氏怎么教的女儿!!”洛二老爷看着这一片惨状,气的满面胀红,手指都打颤了,口中止不住怒喝着,“行事这般嚣张,简直忤逆不孝,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很明显——就是没有!屋里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在心里齐念。这得亏洛二老爷没读心术,要不非气死当场不可。

连屋带院砸成这模样,很明显暂时没法儿住了,好在洛二老爷虽然官位坐得太稳当,十好几年不挪窝儿,但手里却有货,票子辅子宅子样样不缺,略微收拾收拾,几人就奔向洛二老爷位与不远巷子里的另一处宅子。

这宅子在状元胡同,是个三进的院子,比万兰春那处大上不少,一行人进了门之后,万兰春跟着洛二老爷出去善后,而洛楚尘并丹清,觅露两个丫鬟就被安排在后宅东厢房里休息。

按洛二老爷的话说,他这闺女胆子小(?),身子又纤弱(?),今儿受了这样的委屈(洛楚芬哭给你看啊!),想是又惊又怕,早就累得不行了……

旁的事儿都不用管,好好休息,有他们这做爹娘的去忙,明儿一睁眼,宅子会有的,房子会有的,床也会都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老爷啊,也真是……”够不着调的!丹清跪坐在床塌上整理被褥,这屋里的东西虽都是新的,但怕是许久未用过,如今这天也凉,不好好收拾一下,怕还不能用呢!

“其实老爷今儿挺威风的,起码表明了态度,是向着咱们的,还给找了住处!”觅露正围着洛楚尘给她解腰带,闻言抬起头道:“我记得上次那帮人来打砸的时候,老爷气归气,却什么也没说!”

“那是因为这次是那府四姑娘来了,老爷没法儿推脱!”丹清翻了个白眼。

她们这些丫鬟,虽是贴身伺候小姐的,但因外宅的关系,主仆之间也没多大规矩,不像安陵候府的那些奴婢,主子不说话,丫鬟连大气都不敢出。

哪儿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吐老爷的糟。

脱下衣裳,换了寝衣,洛楚尘歪靠在床塌上,一边把玩着‘自己’修长纤细的手指,一边漫不经心的听着丹清和觅露打口舌官司。

心神却完全不在这上头。

不得不说,方才见着如今是她亲爹,但一个月前还是她二叔的——洛二老爷,这对她心神冲击是很大的。

从来没哪一刻这般清醒的认知道——她已经死了!

而如今的她,不过是一个披着堂妹外皮,内里却不知是人是鬼的游魂!

细想起来,那么惊恐,那么……让人不甘心!

现在回想起来,做为一个顶着生而克母的名声,却依然能在安陵候府享受着正经嫡长女的待遇,被京中无数名声有毁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羡慕嫉妒的她,其实日子过的一点也不轻松。

在祖母和父亲面前勉强维持着晚辈的孝顺,在继母面前强撑着嫡长女的尊严,在妹妹们面前保持着长姐的慈爱,在下人面前强端着主子的威严,在外人面前,也要谨慎行事,塑造完美大家贵女的形象。

安陵候府的嫡长女是个端庄大气的姑娘,除了相貌平常,命数不好之外,基本没什么缺点,论行事规矩,比之宗室贵女都不差,这是洛楚尘辛苦经营了十八年,才换来的好名声。

可惜,在是辛苦也无用,十八年的经营,既换不来亲人的另眼,也谋不来能改变命运的好亲事!十八岁,成亲早的都能当娘了,可她依然深藏闺中,当那个完美无缺的安陵候嫡长女!

没人给她张罗亲事,虽然她有爹有娘!

额……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当时相貌普通,又生而克母,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好处,可对真正高门贵胄的有为公子来说,性价比不太合算,而降低条件吧,又配不上她的身份门第……

她是安陵候府的嫡长女,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跟她同辈儿女孩儿的未来婚事,按世情来说,无论是她的亲妹还是堂妹们,嫁的都应该跟她差不多,或者比她差一些,这样才比较符合常理。

洛楚尘一直以为,就是因为怕担误女儿的未来,二婶裴氏才会在洛楚芬快要及芨,应该开始嫁人选婿的时候给她介绍亲事,介绍的还是她娘家侄子——承恩公府的嫡二子探花郎裴佐辰。

二十出头的探花郎,虽然人风流儿了点,秦楼楚馆的知己也多了点儿,可人家是承恩公府长房嫡出,生母又是公主之尊,自身本事也过硬,没点儿毛病,找她干嘛!

洛楚尘没逆袭天下的野心,对此挺满足,便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裴氏一介庶出女为何能左右裴佐辰的婚事!

要知道承恩公府在宫里有一个太后,一个贵妃,当代承恩公又尚了淑惠长公主,端是一门荣耀。而且,淑惠长公主所出嫡长子身体不好,公认的不定什么时候咽气儿。身为嫡二子的裴佐辰有很大机会成为下一任的承恩公,他的妻子,可不是一般人家随随便便的二子媳妇儿!

更何况裴佐辰并非纨绔子弟,凭才华高中探花之名,本人长的又好看,这样能撑起门户让承恩公府继续荣耀三代的人物,他的婚事,就算亲姑姑都未必敢言语一声,裴氏一庶姑姑凭什么敢开这样的口?

裴佐辰又为什么要娶她?

不是洛楚尘妄自菲薄,安陵候府世袭候爵,洛锦文又是内阁大学士,她本人名声不差。按纸面实力,是配得上裴佐辰的。但……京中配得上裴佐辰的贵女多了去了,她不算最突出的一个,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怎么就轮上她了?

洛楚尘当时是被砸晕了,喜的张嘴就咬,根本没往细处想!结果,天上掉的馅饼有毒,一口就把她毒死了!!!

新婚夜,她被裴佐辰掐死在洞房里。

而且,不是因为彼此世仇啊,被人逼婚啊,或者有情人或者情郎这种多层次,深内涵的原因,而是因为裴佐辰向她逼问嫁妆之事未果,又在婚宴上喝多了酒,头昏脑胀,理智不清,这才一时失手将她掐死!!!!

至不至于?丢不丢人??

堂堂承恩公府的公子,向新婚妻子逼问嫁妆,没逼问明白还给掐死了!!有一个太后,一个贵妃,一个公主的承恩公府……这得多穷啊!

他们这是怎么克待裴佐辰了?让他在新婚夜就逼不及待的冲妻子要嫁妆,还要的那么凶残!这是穷疯了啊!

洛楚尘表示:她真心没法儿理解!

其实,做为一个继母心眼不大的元配之女,洛楚尘的嫁妆并不多,也就平平常常不丢人的水准,让人眼馋到谋财害命的地步?真心不到那份儿上。尤其,这‘谋财害命’的还是承恩公府,怎么想怎么不敢让人相信!!

就算真是穷疯了,也不用牺牲全府的前程来干这事儿吧?

有太后,贵妃,公主做靠,怎么不能弄点银子!

用的着舍弃最出色的嫡子,且冒着抄家贬爵的风险弄死她吗?

是的,如果她的死被发觉了。那么,舍弃裴佐辰,且抄家贬爵,这就是承恩公府的下场。在怎么不受待见,她也是世袭候爵家的女儿,名满京城的贵女,裴佐辰背后的靠山在硬,杀了她,想含混过去也难,除功名贬官,外加流放三千里,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教出这种子弟的承恩公府也要受连累。

就连宫中的太后和贵妃都难免被百官置疑人品教养!

洛楚尘忍不住这么想,她的嫁妆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承恩公府舍出嫡子,且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谋算呢?

要知道,洞房之夜就被掐死,这种事很难遮掩,她还魂一个来月了,但承恩公府却还没传出她的死迅,而她的娘家安陵府候……却似乎毫不知情一般,还有闲心给洛楚芬办及芨宴……

可是,三朝回门,新郎新娘回娘家住对月儿……这么多机会,说安陵候府没发现她死了?这未免也太荒唐了点,但既然察觉了,又为何无动于衷呢?

别说是因为她爹不疼娘不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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