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的时候,奥美纽约为庆祝互联网界创意大奖TheWebbyAwards二十周年而打造了一个名为TypeVoice的网站。用户只要登录该站,对着用电脑的麦克风念几个字、说几个词,网站就会自动识别声音并把它转换为该用户独享的字体。

我也喜欢研究字体,中文西文都喜欢。中文的美自不必说,雅黑、冬青黑、圆体,小时候用的方正字体库、后来喜欢繁体字用的细明体、学了日文后用的明朝体,都有各自最恰当的样态。而相对的,西文对我而言与其说是美,不如说是能让我看的时候忘记它在承载的是外语。可以是重现打字机的Courier,可以是模仿铜板印刷系的Copperplate,但更清晰易读的,还是推Helvetica,GillSansLight或是传统的TimesNewRoman或Arial。

字体这个东西,大可至你眼睛睁开看到的一切招牌、品牌、印刷字,小可至任何你打开的数码设备所呈现出的所谓系统内置字体,其实都是字体设计师的心血,而非微软、苹果或是安卓免费送给你的选择。每一段同样的文字,用不同的字体打出来,微小的风格、形式乃至间距变化都会对我们的思路和灵感产生意想不到的影响。

启发我的是台湾出版的旅德日本设计师小林章写的书《字型之不思議》。书很薄,例子也是生活之琐碎,本想写篇简短的荐书,不想查的相关资料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多,最后跟书本身相关的案例只有小小一块。索性决定深入浅出,给你讲一段字体的故事。

字体与品牌

半年前,苹果和谷歌相继对自家的主要字体做了更改。谷歌用圆圆的ProductSans取代原先的系统字体,旨在与其简单、友好、创新的品牌形象相符,也用教科书般的幼圆字体保留几何字体的纯粹性。与此同时,苹果的iOS9系统也同步更新了跟iWatch一样的字体SanFrancisco。这两个巨头不约而同大刀阔斧的改字体,也不约而同受到消费者、尤其是忠实拥趸的批评。由于很多批评的字眼不太礼貌,我就不转述了,推荐两篇蛮有意思的评论:《纽约客/TheNewYorker》的WhyYouHateGooglesNewLogo以及《连线/Wired》杂志的WhyAppleAbandonedTheWorldsMostBelovedTypeface。(顺便说一句,我这个对苹果没什么好感的人特别喜欢新字体而一口气升了所有的设备到最新系统...)

品牌如果擅自改了自己商标的字体,一般都会遭到消费者的抵制。年,宜家把商标的字体从Futura改成Verdana。据宜家当时的新闻发言人MonikaGocic说,这个新字体更有效率也更节省成本。我们无从得知宜家改个字体能省下多少钱,倒是可以想象因为改字体而需要销毁大量使用旧字体的出版物。

年,美国服装公司Gap把自己用了四十几年的Spire字体的商标改成了Helvetica,被愤怒的消费者评论为“就像一个什么调料都没加的干巴巴的烤鸡”。烤不烤鸡的我倒没看出来,但是本来就很便宜的Gap改了以后总觉得更廉价了……不堪消费者所施的重压,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Gap又把商标换回去了,也一直用到现在。

当今应用最广的西文字体

以下这些看似完全没有关联的品牌,从奢侈品到文具、从跑车到电器,有一个很神奇的共同点---他们的商标字体,都是Helvetica。

Helvetica这个词来源于拉丁语,简单来说就是“瑞士的”,原意指的前罗马时期成为瑞士前的那个部落。今年Helvetica这个字体已经59岁了,在它50岁的时候,纽约当代艺术馆(MoMA)给它办了一个纪念展。找资料的时候我还找到一部同名纪录片,放个一分钟的预告片你们感受一下:

最让我震惊的就是纽约的地铁系统原来也是这个字体,怪不得怎么看怎么眼熟。而设计了纽约地铁地图的意大利设计师MassimoVignelli同时也设计了美国航空的商标、纽约高档百货Bloomingdales(国内翻译成布鲁明戴尔)和它的标志性棕色购物袋BigBrownBag。可惜的是,设计师Vignelli跟Helvetica的设计师MaxMiedinger都于年去世了。

除了纽约地铁,英国的地标”伦敦眼“的招牌也是Helvetica。著名的汉莎航空更是秉承德国人一贯牛角尖一钻到底的精神:不仅汉莎的商标是Helvetica,连它的菜单、宣传单及机舱里所有的宣传单乃至屏幕里的字都是这个字体。虽然有那么点疯狂,但这恰恰是维护品牌一致性的好方法,甚至是个省钱省心得好方法。

为什么全世界(起码西方世界)这么喜欢这个快60岁的老字体?我找到了如下几个答案:

美国当代艺术馆在为Helvetica办的展览介绍里是这么写的:“Helvetica虽简单却落落大方,它的清晰明快是全球都难以抵挡的时尚。”

英国《卫报》前年在悼念Helvetica设计师MaxMiedinger的文章中说:“年代的美国需要一个新的字体和新的标准,Helvetica正是这股清风。它剔除了传统文字的复杂花样,只保留了简单而有力的骨架。”

德国字体设计师ErikSpiekermann在纪录片《Helvetica》中半开玩笑道:“其实很多人用这个字体只是因为它的流行,他们做这个决定也许都没过脑子,就好像你饿了就直接去麦当劳,不是因为你的身体需要垃圾食品,而只是因为每个街角都有麦当劳。”

我最赞同《卫报》的解读。Helvetica于年问世,那是一个战后急需变化的年代,这个简单明了的字体正是从旧时的繁文缛节中解脱的象征,于是整个西方世界争相赶这股潮流。这其实也反过来能佐证为何今天会有相当一部分抱怨这个字体的声音——一些设计师认为,这个字体已经老了、已经被用滥了、可以退出时代的潮流了。其实老的不是字体,而是字体所承载的记忆。就好像另一个字体Futura,因为当年希特勒用它来写纳粹的宣传文件,它在一代人的心里就永远是纳粹的样子。

字形之美背后的科学

在小林章的书里有一个例子给我印象特别深刻,他说LV的商标之所以看起来高档,是因为设计师把字体间的间距调宽了。其实是很小的一个细节,却让我非常非常触动。

那么调宽字体这一招是谁想出来的呢?本来以为59岁的Helvetica已经挺古老了,但它跟调宽字体的古罗马人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早在二千多年前,古罗马人就在碑文的雕刻中灵活调整字体的间距。一般来说,如果我们站在比我们高几倍的石柱面前抬头读碑文,顶端的字因为离我们距离远会显小,低端的字因为离我们距离近而显大。但古罗马人把碑文底端的字写得小一点,顶端的字写得大一点,正好把这种错觉弥补回来。

A.G.Woodhead所著《TheStudyofGreekInscriptions》一书中提到,古罗马人写碑文的时候还会把一行中字与字的距离缩小,但把行与行之间的距离拉大,便于阅读。而PaulSaenger则在《SpaceBetweenWords:TheOriginsofSilentReading》写道:“字与字之间的间隔是为了让读者在阅读时候有适当的语意停顿。”

了解了古罗马碑文中字形的讲究,我们再来看看字体对现在浏览电子文本的影响。微软阅读工作室的心理学家KevinLarson和麻省理工学院的RosalindPicard联手做了一个实验,研究易读的字体和难读的字体到底会对我们的认知产生怎样的影响。他们准备了一篇《纽约客》的文章,让一半实验参与者读易读的文本,让另一半实验参与者读难读的文本,然后再给他们同时做相同的认知测试。结果表明,读了易读文本的十位参与者有四位通过了测试,而读了难读文本的九位参与者没有一个人通过了测试。

空间的预留不是为了空间本身,而是让它跟字母发生化学作用。就好像印刷术虽然好像是印字,其实字与字之间的空档也是大有学问,空得不好、空得不对称,那么无论印刷的字体再精美也没有办法完成整体的美感。就好像音乐——虽然好像是运用音符来写旋律,其实掌握音符与音符之间的间隔的奥秘,也是悦耳旋律的关键。

这些设计师都说,字体设计的最高境界是invisible,也就是让读者在阅读的时候不受字体本身的影响;忘了哪个艺术家也说过,如果喝完汤你不记得汤勺的颜色,那这把汤勺的设计就成功了;而一位纽约的企业家也说过,如何判断面见客户的穿着是否成功?如果对方不记得你穿了什么,那某种意义上你就算是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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